深夜的图书馆里，霉味混着旧纸张的焦糊气息在书架间游荡。管理员老陈用钥匙打开第三排最底层的铁门时，铁锈簌簌落在他藏青色的中山装上。门后堆叠着发黄的《申报》残片，泛潮的报纸边缘蜷曲如枯叶，某张1943年的版面被撕去头条，只余"城西义庄惊现人偶祭"六个朱砂小楷。

（一）人偶祭

老陈的钢笔尖在《申报》残片上洇开墨点，1943年深秋的暴雨夜，义庄守林人王二狗在祠堂梁上发现三十六具无头人偶。人偶关节处缠着浸透雨水的红绸，衣襟里塞满浸血的家书。当月光透过气窗照在人偶空洞的眼眶时，纸糊的嘴唇竟翕动如活物。守林人第二天被发现吊死在祠堂横梁，脖颈间系着半截红绸，脚边散落着三十六枚铜钱。

（二）古井

村口那口青苔斑驳的古井总在子时泛起涟漪。井底沉着半截褪色的嫁衣，衣襟里藏着张泛黄的婚书，新娘的生辰八字被朱笔重重划去。每逢月晦之夜，井水会漫过青石阶，在井沿结出暗红色的蛛网。去年春耕，老农张德发提着灯笼探井，井底突然伸出十指，拽着灯笼沉入黑暗。三天后，村民在井底找到半截缠着红线的蓑衣，衣兜里装着张德发家传的铜锁。

（三）纸人

镇西纸扎铺的刘寡妇总在寅时收工。她做的纸人栩栩如生，连指甲缝里的胭脂都描得纤毫毕现。某天她丈夫突然归来，却是个纸糊的空壳人。丈夫要求续弦，刘寡妇当夜用红绳将纸人悬在房梁。当月光照在纸人空洞的眼眶时，丈夫突然发出纸裂声，纸片如雪片般飘落，露出里面蜷缩的婴孩干尸。

（四）画皮

绸缎庄老板的檀木匣里锁着幅《百子图》。画中百个孩童嬉笑打闹，唯独中间那个穿红肚兜的总是面无表情。某年除夕，老板发现画中孩童的衣角出现针脚，凑近细看竟是密密麻麻的咒文。当夜画中孩童集体消失，第二天绸缎庄后院挖出个陶瓮，瓮里装着百张浸血的出生纸片，每张都画着张牙舞爪的鬼脸。

（五）溺尸

河湾芦苇荡总在亥时飘荡着破碎的船板。渔夫老赵说曾见黑影在水中梳头，发丝间缠着水草。去年中秋，老赵带儿子夜捕，网起条浮肿的尸体。尸身穿着绸缎长衫，胸口别着朵白绢花。解剖发现胃里塞满芦苇叶，喉管里卡着半截银簪。当夜老赵梦见自己站在芦苇荡，身后跟着三百个梳着同款发髻的溺尸。

（六）纸灯笼

老城隍庙的纸灯笼从不过节。香客们都说那是前清知府为亡妻点的冥灯。某年元宵，守庙人小王偷摘了盏红灯笼，灯笼里竟飘出张泛黄的请柬："子时三刻，西配殿见"。当小王颤抖着推开门，看见知府夫人穿着嫁衣，手中提着盏同样的灯笼。灯笼里的烛火突然变成幽蓝，知府夫人露出腐烂的半张脸："你该来的。"

（七）画眉

绣楼里最精妙的针法是画眉。老板娘的嫁妆里藏着本《眉谱》，据说能画活人眉眼。某年新嫁娘红着眼来退婚，说丈夫每日画眉至三更，眉尾总沾着黑血。绣楼暗格里找出本残破的《眉谱》，每页眉画都变成鬼脸。当夜绣楼梁上吊着具女尸，手中攥着半幅染血的《眉谱》，眉眼处画着张牙舞爪的鬼面。

（八）溺尸

古桥下总沉着半截红木箱。箱盖锁着把黄铜锁，锁眼处嵌着颗人牙。某年发大水，船夫老周发现箱盖渗出暗红水渍。撬开箱盖时，箱底铺着张泛黄的船票，日期是三十年前的中元夜。箱内躺着具穿着现代西装的溺尸，胸口别着朵枯萎的绢花，怀表停在子时三刻。

（九）纸扎铺

纸扎铺的刘寡妇在寅时收工后，总要在门口撒把纸钱。某天有穿校服的少年撞见她，少年说老师布置了手抄报作业，要求画《恐怖故事》。少年离开后，刘寡妇发现纸扎铺多出个纸糊的课桌，课桌上摆着本《恐怖故事》手抄本，最新一页写着："我写的故事里，有七个故事是真的。"

（十）嫁衣

镇东绸缎庄的嫁衣从不过期。老板娘的嫁衣永远停在1952年那件，衣襟处绣着褪色的梅花。某年中秋，老板娘的嫁衣突然换上现代婚纱，裙摆下露出双绣花运动鞋。当夜绸缎庄后院惊现具穿着婚纱的尸骨，尸骨手里攥着张泛黄的婚书，日期是三十年前的中秋夜。

老陈合上铁门时，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纸钱声。月光透过气窗照在《申报》残片上，那些朱砂小楷突然变成扭曲的人脸。当他的钢笔尖再次落下，墨水竟在纸上晕染成张牙舞爪的鬼脸。